命环（二）
“师尊，你可曾犯过错？”
... ...
“倘若我做了错事，你是否会原谅我。”
... ...
“算了，天帝不会，师尊更不会。”
润玉垂眸，一手扶额，一手转着酒盏。
这两句话，是萧炎走前说的。
一切都变了，全部。他想要的，最终，仍是一点没剩。
（回忆）
百年前驱魔大战，虽是剿清大半，但仍是存有余孽。
武神禀明天帝，魔族余孽仍有异样。
天帝心系苍生，亲率天兵天将赴边境除恶。
“师尊，我也去！”
临走前，璇玑殿外，萧炎跪地不起。
润玉披上战袍，飘忽望了眼殿外，那人的身影仍在。
此事重大，且萧炎乃其中间人，自是万万不能与之参与。
他定了定神，神色如常，一袭白色战甲出了殿，他不敢停下，更不敢望向那人炙热的双目。
“无妨，你不需要去。留在璇玑宫内吧。”
润玉的声音自是寡淡的一汪水，依旧是淡淡的，仿佛任何人，任何事都是不在意。
为什么，关键时刻，他总是不愿相信自己，为什么....明明他那么在意润玉，为什么！
他又是淡淡的，和平日里一样，总是拒绝自己的靠近。
是啊，润玉是天帝，是心系苍生，太上忘情。自然对什么都是柔和，柔和的发冷发颤。
这是正常的，可萧炎的心里却抵触这每一寸孤冷与平淡，甚至是怨恨。他总是希望，自己在润玉心中，是不一般的。
哪怕有一点点不同，没有平日里的平淡，他希望看到的，是卸下伪装的润玉，那个不是他师尊，不是这位高权重的润玉，仅仅是润玉。
他每一次故意的亲近与靠近，润玉从来都是淡淡的。他难得的微笑与赞许，等能让萧炎刻在心里，什么时间，什么事，让他会这样。
可等萧炎再次努力的撕开他的伪装时，一切又是那般清冷。
润玉，又是那个淡淡的润玉。
永远都是那个，那个让他可恨的润玉，不给他机会的润玉。
“等等。”萧炎强压着幽怨，拽住润玉的衣袍。
两人一挺立一跪地，一黑一白，一平静一压抑，映衬在璇玑宫的繁花似锦中。
润玉止步，停在萧炎身侧。他微微扭头，有些诧异。
“怎么。”
“在你眼里，我是不是永远，都是你苍生中的一点点，永远，都是你那个白痴徒弟，你永远都不能......”
允许我接近你一次。
萧炎仍是没能说出那句话，润玉的衣袍在他的手中紧紧攥着，攥到发抖，他缓缓闭上眼睛，低头，逃离这令人愤恨的此刻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润玉微微眯眼，有些许恍惚。
“没什么，”萧炎喑哑，他艰难松开润玉衣摆，踉跄爬起，“弟子失言，这就去领罚，愿师尊凯旋。”
润玉望着一身落魄的弟子离去，神色一如往常平静，可内心确实生了蚂蚁般煎熬。
大战在即，不得停留，天帝离宫，远赴战场。
平日里润玉总是疲于各种政务，每日离不开文书卷册，萧炎总是喜欢找个理由凑近去些。
“师尊勤勉，弟子耳濡目染，自然是能更上一层楼的。”萧炎搬个桌子，抱捧书，靠在润玉身侧。
润玉淡淡一笑，表示默许。萧炎自是喜上眉梢，窥视润玉的容颜。
天色渐沉，萧炎没点灯，他仍是坐在桌前，涣散的双目盯着空荡荡的旁边，润玉不在他的身侧，难得的几次，璇玑宫内如此黑暗。
失了润玉，萧炎什么也没有。自己是这天宫中的外人，是仙人们提防的人，唯独润玉是真心待他，真心关切他。可润玉却又不是那么真切，他忧思苍生，行为举止却又像提线木偶般，叫萧炎一下便能猜中。
怨恨再次袭来。润玉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，却是最疏远的人。
萧炎无力的从桌上拿起一本书，轻轻翻开，里面藏了个红色福袋。
这是他多年前，听几个小仙嚼舌知道的。
凡间有个祈福法子，把祈愿写入福袋中，虔诚祈求，便可成真。
起初萧炎觉得幼稚，这不过是凡人求神拜佛的老习惯罢了，小家子气。可有次死皮赖脸的跟着润玉下凡间访故人的时候，偏偏又装上了，便悄悄买了个。
听几个凡人说，只能求一个，求多了便不灵验了。
萧炎自打那之后，整日冥思苦想。
‘祈愿润玉多得空闲，可以陪伴萧炎。’
‘祈愿润玉多笑笑，尤其是对萧炎。’
‘祈愿润玉每天都和萧炎在一起。’
‘祈愿润玉，喜欢萧炎。’
“萧炎。”润玉察觉他的游思。
萧炎这才从荒唐的祈愿的想法里出来，润玉永远都是萧炎的师尊，大逆不道的荒唐愿景，萧炎怎么求都不灵验。
毕竟润玉就是神明，他向神明祈求，怎可能灵验。
萧炎被罚抄书，这次他抄的分外认真，是为了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赎罪。大逆不道，欺师灭祖，种种负罪另他活在枷锁里。
润玉还是不要喜欢自己了，自己这么没脸没皮的都觉得愧悔，更何况那是大道无私的润玉。
可是抄了这么多遍的清心诀仍然不能改变他的欲念，他有些后悔，这福袋早知就不应买来扰乱心神。
可他总是有着些期盼，福袋又舍不得扔掉，万一灵验了呢。
可灵验了，润玉会开心吗.......
就这样，这个福袋藏在了清心诀书中多年，是萧炎每日摸索一番，却又无法提笔的死局。
凡间之物不长久，如今，早已泛旧，应似沧海桑田，事事休矣。
萧炎点燃一盏小灯，小心翼翼的从福袋里取出那张发白的红纸，郑重其事的写下他最大的祈愿。
‘祈愿润玉平安顺遂，大战凯旋，万事无忧。’
若说这怨恨的源头，便是他不在润玉身边，整日里的心惊胆战另他恍惚。
各路神仙都仰仗着天帝，他们坚信天帝上阵，驱魔大战必能旗开得胜，四海清明。
萧炎听了，便又开始从清心诀书里取出那个破旧的福袋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，他相信师尊，可却又不能心安。
这场战役来的持久，萧炎每日都打扫着璇玑殿，每日刻苦练功，每日祈愿，每日期盼，每日多些怨恨。
听闻这次魔族来势汹汹，虽说百年前魔族去除无多，可此次却似乎更加厉害。
“我看没事，咱们天帝都去了，怎可能会输。”一个仙侍拍胸脯说着，神采得意。
其余小仙侍点头符合。
萧炎心中一紧，又多了些许担忧。他相信润玉，可却又无法心安。
转身，萧炎又将刚打扫完的大殿重新打扫了一番，双眼无神。
又过了些许时日，仙人们有些不安了，武神们都走空了，前方传来的不是捷报，而是战火未歇。
“你说这次不会遇凶了吧。”
“整日里胡说，天帝坐镇，怎可遇凶！”
“可为何这般久！”
“.......”
“可我觉得，天帝连萧炎都未带上，必定是对这场战争有把握的。”又一个仙侍闯入这两个仙侍的对话，“毕竟萧炎可是能抵得上咱们那几个武神的。”
“呵，可那萧炎到底不是咱们天族里的吧，他可是从魔族里捡到的。要我是咱们天帝，也必定不敢用啊！”
“你是说，天帝疑心萧炎？”
“不然呢？为什么不带上他？”
只听一声动静，三个仙侍吓得一激灵。
萧炎低着头，浑身阴沉，他把提来的水桶松开，水淌了一地。
还没等三个小仙反应过来，萧炎早已不见踪影。
“哎呀，肯定让他听见了！”
“刚才不是说大战吗，你干嘛提萧炎啊！”
“怎么办啊，萧炎去哪了，天帝回来会不会贬我下凡啊！”
萧炎果然不见了踪影，好多日，就是蒸发般。
三个仙侍怕极了，整日里过得不安生，就想最近的萧炎。
最终，多日后，战火停歇，萧炎也回来了。
是和润玉一同，可这三个人倒不用再担心，萧炎身受重伤，昏迷不醒。
据说萧炎最终还是偷偷去了战场，还为天帝挡了一击，但魔族不知为何，萧炎受伤后，他们变得微乎其微，立刻退散。这场战事得到了些许平静。
润玉自他昏迷后更是伤神，医官察觉出了他是魔脉，这一击似是天神封印将解，魔族血脉将出。
任何救治都只是强弩之末，润玉整日不眠，坐在他的床边，魂不守舍。
他伸出颤巍巍的手，悄悄附上萧炎的额头，像是个无耻的贼，轻柔的蹭蹭他的脸庞。
最终，在天帝闭关多日后，天帝神色如常的从璇玑宫内出来理政，这么些时日，公文早已成山，与魔族的战事也只是暂时缓和。
仙门提议，将萧炎杀之，天帝震怒，驳回。
沉浸在每日的繁重公事，润玉的心思却无法集中，心如刀绞，却不能宣泄情绪。
他废去了萧炎的仙骨，如今的萧炎，早成废人。他的从容，都是装的。
“你们下去吧。”润玉强行令自己镇静，吩咐下人。
如今大殿内只剩他一人，他止不住的喘息，眼尾薄红，面容变得无助与痛苦。
润玉仰头，内心困苦不堪。
他做的究竟对吗，他为了不再铸错，毁了他最在意的萧炎，这难道不是错吗。
可萧炎若是封印解除，祸乱苍生，身为天帝的他，为人师表的他，不都是做错了？
润玉坐在大殿内一整日，这等子无助与困苦，他千百年前体味过，如今滋味更是苦涩。
终究还是个错，这就是他的命环，环环紧扣，都是错。
偌大天宫没人知晓天帝此时心境，他们只知晓璇玑殿内，萧炎成了废人，他发疯了许久，心性大变。
过去的萧炎，实力抵得上天宫里的武神，整日里潇洒恣意，喜欢和仙人们说笑，更是与天帝形影不离。
如今的他，变得阴沉古怪，不愿见人，有时还摔摔打打。
润玉还是进了萧炎屋内，他知道，现在的萧炎对他必是恨之入骨，可他还是不敢面对萧炎。
毕竟，是他将萧炎变得支离破碎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萧炎的屋子黯淡无光，地上是七零八碎的茶盏碎片。
此时的萧炎站在窗边，静静望着唯一的一点光亮，他披散着头发，一身黑衣，俊朗面容不再嬉笑，而是多了些阴邪。
“为何要打碎茶盏。”
萧炎转头，死死盯住这一身凛然的白衣仙人。
“为什么，”他舔了舔上齿，阴冷笑笑，“因为刚才，我倒了杯水，可是这废手却拿不稳，水撒了一地，它叫我不爽，我自是与他过不去。”
“胡闹。”润玉抬头望向这不再有光的男子，这两字出口，十分无力。
“是啊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萧炎森森笑道，“我简直是胡闹，都怪我命贱，是魔族的种，才让师尊你这么防我怕我！”
“住口！”润玉大怒，这幅神情，萧炎头一次见，可惜魔性侵蚀了他的心性，此刻的这幅神情，倒叫萧炎有些享受。
“师尊，你是在生气吗？”萧炎有些享受，“你这是头一次，不再这么平淡的对我说话。”
“你知道吗，师尊，你的每一次平淡，都叫我看的怨恨。”萧炎危险的眯了眯眼，“他们凡人疲于爱恨嗔痴，可你知道吗，每一日我都在期盼，这等子情绪能用在你的身上。”
萧炎说着说着，有些暗淡，他缓缓底下头，拉起润玉的手,另润玉不由一惊。
“我恨你，我恨不得...杀了你”萧炎愤愤说着，“可我...又舍不得。”
润玉浑身一颤，他有些无措的抬头望着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萧炎。
萧炎对上了那副不安的双眸，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附上了他梦中所盼的那张脸庞，那般洁白无瑕。
“师尊，你这双眼终于能仔细瞧我了。”萧炎阴笑，“你可知，你这双眼虽好看，可总是一潭死水。如今，我起码能看得懂了。”
“放肆！”润玉厉声一和，不受控制的打了萧炎一巴掌。
萧炎头一歪，可转眼又变得有些兴奋，他头一次瞧见润玉浑身颤抖的模样，好看的很。
“师尊啊，你欺我骗我，封印我过去的法力，消除我过去的记忆，给了我关怀备至，如今又将我毁去仙骨，你可曾有过悔。”
“奥对，”萧炎歪头，舔了舔嘴唇，“你要悔，就悔在不该捡到我，这样，我就不会想起来了。”
润玉最怕听到这句话，这使他浑身一颤，心脏不由揪起，终究纸里包不住火。
他静了些许，转过身去，不敢再瞧如今的萧炎，大错已铸，他无能为力，他的悔无法弥补，他的错无法停下。
润玉越想越怕，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，将他最在意的人变得如此下场，冰冷的另他发颤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，”萧炎病态笑笑，“为天地，为三界，天帝大道无私，自是无悔。”
萧炎看着面前这个依旧挺立的背影，不由愤恨。此刻的润玉正浑身发抖，估计是被自己大逆不道的话气的吧。
“我也真是贱命，偏偏爱上了一个，最不该爱的人。”
润玉听了这句话后，如五雷轰顶，他嘴唇微张，双眸变得有些狰狞。他怎么也没想过，萧炎竟......
最后仅存的理智告诉他，应逃离这个满是伤疤的地方，润玉准备离开，不敢回头。
就算他们二人相互喜欢，可师徒有悖，不可行之。况且他乃天帝，此事若传出，萧炎下场更是显而易见。
“不要走！”
萧炎从背后紧紧抱住润玉，他开始害怕，害怕润玉的每一次离开，他害怕润玉嫌弃他，害怕润玉不要他。
“润玉，不要离开我，别丢下我。”萧炎的语气里带着乞求，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兽，“你不要走，求你了。”
“放开。”润玉恢复平静，他平淡说着，语气里却多了些坚决。
萧炎早已成废人，润玉推开他轻而易举，可是润玉，却又对他没了力气。
他毁了萧炎，不仅仅是他的仙骨，还有他的整个人。
“润玉，我与你相伴多年，你可曾对我，有过一点点的不同情愫......哪怕是一点不同。”萧炎语气幽怨，带着鼻音。
他感觉到了，从今以后，润玉与他必定视同陌路。
一片死寂，另他更加不安。
“你说啊，你说啊！”萧炎双眼通红，怨恨更加。
“从未，你我仅是师徒，并无其他。”润玉言词坚定，叫人听不出感情。
“我不相信！”萧炎近乎偏执，他将润玉搂的更紧，“我不愿做你的徒弟，你将我逐了吧，我不稀罕！”
“萧炎，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，不可能改变。”
润玉吁了口气，使出最后力气，神情恍惚，挣脱开这温柔而残酷的深渊。
萧炎就静静看着那缕白衣一点点的消失不见，最后的那句话却仍在耳边。
“其余的，绝不可能。”
天帝自此与他的徒弟形同陌路，仙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，都纷纷以为是天帝厌弃了这个废人，亦或是生了疑心。
萧炎更是许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他心性更加古怪，魔性侵蚀，变得不敢靠近。
润玉整日被愧悔与过错折磨，他怎么也忘不掉那时昏迷的萧炎，他的犹豫害得萧炎心性尽毁，他最后的狠心害得萧炎变得无用。
那日，萧炎在迷离中望向润玉，那时的萧炎早已被魔性折磨的神志不清，他能轻微醒来，也许是因为废仙骨太痛。
“师尊，求你了，不要。”
润玉终究是没有听下去，还是做了他最愧悔的事情。
他整日听闻萧炎的动静，整日里逼迫自己理政不想其他，却每每独自伤神，变得更为憔悴。
仙门中还是有人起了歹念，想要萧炎的命。润玉心有余而力不足。仙门不满，天宫危机四伏。
深夜，在冰冷孤寂的大殿，润玉独身而立，一袭白衣与这冰冷的大殿呼应，显得更加凄凉。
这便是他的结局，终生与寒夜为伴。
可是，他又心有不甘。
润玉仰头，闭目提气，眼尾薄红。
曾经，他将心全盘托出，换来了虚无。后来，他将心收起，可最后又换得一赤诚。
曾经，他为了登上这天帝之位，受尽苦楚，历尽艰辛，只为让自己不再任人欺凌践踏，也能护住自己最在意的人，守住这万世太平。可现在，他竟连他最爱的人也护不安稳。
曾经，他不得已犯过错，他自省后，到了如今，他却又再一次重复着他最不想历经的错。
他原以为自己所历之劫早成一段千百年之前的一缕烟尘，可如今，劫难还是未销。
不甘，愤恨，不舍，寂静的大殿不能回应他。
“师尊！”
他的耳边，总是有那个年轻小子的声音，那个过去的他，没有被摧毁的，恣意少年。
赤霄召出，润玉睁开眼，拖着冰冷的剑，一步步走上高台，一剑挥下，桌子一分为二，卷宗七零八乱。
他绝不能，看着萧炎被他们所害。还有，他不能让萧炎误入歧途，萧炎的爱，他无福承受。
第二日，天帝下诏，封爱徒萧炎为逍遥仙，下凡守护凡界。众仙都明白，天帝护着萧炎，下凡做个散仙便是最好的结局。
听闻天帝换了新的桌子，文书一封未批，仙人们也都乖乖闭嘴，不再说别的。起码萧炎不在天界晃悠，祸患便少了许多。
萧炎那边照样没个动静，虽说他还住在璇玑殿内，可整日不出来走动，润玉也很自觉的晚归早出，二人自是打不上照面。
萧炎站在窗边，他看得见，每夜润玉都站在那棵花树下，同样望向自己。
润玉的神情永远都是那样，清冷无神，唯有微风拂过，撩起他的发丝，吹起他的裙摆，才像个真实的模样。
他想去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，冲出这昏暗的囚笼，扑到他面前抱住他，告诉那个一身洁白的人，他有多爱他。他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，哪怕为了承受这不该有的爱火之罪，剥去他的仙骨，要了他的命，他都心甘情愿。
可那个人总会推开他。为了让自己断了这份奢念，他将自己放逐，他一遍又一遍的疏远自己，他从来不会把他真正展示给自己看。
每到这时，他就好恨，恨得想让这天下这苍生替这场劫数陪葬，他想让这天地混沌，是不是只有这样，他才能逼得润玉说一句，我爱你。
萧炎赶忙摇摇头，他觉晓，自己的心智早已被摧毁，他已残缺，他怎能让润玉与自己共尝这苦楚。
今日他难得清醒，他察觉出来了，自己在慢慢变得阴邪，回不去了。
他唯一奢求，再多看几眼，对面同样在望向自己的润玉。
萧炎的眼角滑下泪，一只手还是忍不住附上窗户，仗着屋内黑，他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凝望着他日思夜想的人。
“师尊，”萧炎用仅他能听见的声音呼唤，“我坏了，对不起。”
“可是我还是爱你啊......”
润玉就这么默默站在花树下，望着看不见的人，也不曾听闻那人压抑的哭声。
萧炎赴人间前一日，仙侍禀明天帝，逍遥仙请求小酌一聚。
润玉今日归的早，璇玑殿院内，仅有萧炎一人。
那人今日也是一身白衣，终于不再是披头散发。可那人俊朗的脸上却又多了些阴狠，心底终究附上了层黑。
“师尊，你来了。”萧炎缓缓为润玉斟酒，语气缓慢却又有些诡异。
润玉落座，静静望着性情大变的萧炎，沉默无言。
“知道师尊烦我厌我，明日我便走了。”
见润玉双眸望向自己，萧炎不由嗤笑。
“怎么，师尊连这最后的机会也不给我了。”萧炎提起酒杯，“师尊，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饮酒了。”
润玉眼神不由一颤，他拿起酒杯，一饮而尽。
烈酒在唇边萦绕，浇的他口舌火辣，凡间都说酒后吐真言。
“对不起。”润玉拿起桌上酒壶，再斟一杯。
“对不起什么？”
“种种。”润玉仰头，又饮一杯。
“从前听人说起天帝，总是那么英勇无畏，可我觉得”萧炎咧嘴一笑，语气轻蔑，“可怜之至。”
润玉不知饮了几杯，可一听可怜，手一愣怔，酒杯停留在半空，萧炎一直觉得，自己是可怜的吗。这令他心如刀绞。
微风簌簌，吹败了花树，就着这风，润玉抬眸，再次望向那人。萧炎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，可他的神情却是那般，不再单纯，而是像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般，可怖。
忽的，萧炎抬手，夺去他手中酒盏，喝下本该他喝的烈酒。
“可怜与否，都是我自己该走的，与旁人无关。”
萧炎用力在润玉身前放下酒盏，重新为他斟酒。
“对啊，我的错，”萧炎笑的僵硬，咬牙到，“我一直都是旁人。无论我怎样努力，怎样不甘心，我从来都只是旁人。”
两人顿时相顾无言，各怀心事。
酒过半旬，还是萧炎打破了这寂静。
“师尊，我曾和你说过，人间是个好地方，因为那里没有天宫这座囚笼，你就在我身旁。可你若不再，这人间便是鬼蜮。”
润玉本想起身，可明日萧炎离开，就另他移不动步子。
“萧炎，”润玉闭目，“求你不要说了。”
“为什么！你就是不肯接受我！”萧炎忽的焦躁起来，他两眼血红，双手拍桌，起身靠近润玉那张清寒的脸，却对不上那人的眸。
萧炎感知得到，他变得偏执狂暴，今夜他已是按压了许多，可还是比不得润玉的一次闭目逃避。他的一切，都拜他所赐。
“润玉...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”萧炎睫毛微动，有气无力的坐下，茫然无措。
“我是你师尊，是天帝。”润玉睁眼望向他，故作镇定。
........
“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，”萧炎缓缓捂住眼，一阵狂笑，“对啊，你是我师尊，是这苍生的救世主！是万世之神！更是令人敬仰的天帝！！！”
萧炎愤恨，恨得想要掏出对面的人的心脏，看一看是什么竟还比铁石还冷还硬。
萧炎歪头，笑的狰狞，“我问你，倘若你不是天帝，不是我的师尊，你只是润玉！你会不会在意我，会不会爱我......”
润玉微微皱眉，眼角拂上层薄红。他又沉默了，萧炎等得起，虽然煎熬，可起码不会得到他不想听到的二字。
沉默良久，润玉眼神偏离他，望向别处。他的手握紧衣袍，微微颤抖。
“不会。”
.......
“我就知道。”萧炎满目都是情，也都是愤恨。
润玉试着自己浑身慢慢无力下来，莫非这酒出了问题。来不及细想，只见萧炎从手里用仅存的一丝灵力变出来了把诡谲的匕首。
润玉使不上力气，任由萧炎把那匕首攥在自己手心。紧接着，萧炎将那把匕首一步步靠向萧炎自己的脸颊。
“萧炎！！！”
一串鲜血滴滴滑落，萧炎刺伤了自己脸颊，留下了鲜血淋漓的疤痕。
“师尊，我寻了法术，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，你只要拿着这把匕首，便可找到我。你既见了我血肉淋漓，便不能忘了我，你若忘了我，我定搅乱这天下！”
润玉再也说不出话，他的视线渐渐模糊，萧炎的模样他也渐渐看不清。
“师尊，睡吧，这迷药不吃解药第二日便能醒来。”
“师尊，你不能忘了我........”
润玉感觉不到什么，唯独最后，他试到一只冰冷的手轻抚他的侧颜，为他拭去眼角清泪。
“师尊，你可曾犯过错？”
... ...
“倘若我做了错事，你是否会原谅我。”
... ...
“算了，天帝不会。”
第二日，仙侍推门而入，萧炎早已不知所踪。
天帝手里握着酒盏，有几丝碎发，有种破碎美人之感。
他走了，这漫漫寒夜最终还是他润玉一人品，可他的心也跟着他一起，飘落天涯海角。
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呀，对不起大家，萧炎黑化我还是没写完，呜呜呜，不好意思😭。我会努力的！
如果喜欢还是求求给个赞吧，只要二十个就好，凑够二十会继续更的，谢谢啦，mua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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